第一排穿蓝白藏服的就是此文作者罗卓仁谦

上次見到上師大寶法王是一年前，最近忙著翻譯記載祖師事蹟的《噶舉道歌海》，此刻特別想念上師，寫了個有關師徒關係的小品與大家分享。

*「你不懂！」

第一次到上密院為法王工作，參與堪布團會議時，最喜歡晚上跟朋友們一起，輪流到不同的房間吃他們自己煮的當地菜，一併聊聊天。

某夜，其中一個朋友在飯後跟我們說了個故事，讓住在上密院客房的我嚇得毛骨悚然：

多年前，曾有一位女子因為自身遇到的感情問題，前去上密院請求法王的開示。當天正值法王有法務必須外出，所以就請她稍等會兒，之後再見。

這個「之後」再也沒有發生，因為這位女子當天就在上密院的客房上吊自殺了。

法友告訴我，法王對這件事情非常罣礙，此後只要弟子們有心理上的不堪、軟弱向法王求救，他就會用盡一切方式、甚至讓我們這些工作人員覺得不解的方式，盡量去照看這個弟子，軟言勸慰、好聲溝通，鼓勵他們走出來。

我其實一開始對這件事情很不解：「你是法王欸！何必為一個弟子的鬱悶，而把自己的通訊方式提供給他，讓他們把你當諮商師？」

法王老是笑笑地回答我：「你不懂」，我的確不懂，直到有次我的前輩學長跟我聊到這件事情的時候說：「不論我們這些人犯了多少錯，像你：老是在網路上開戰，法王有罵過你嗎？這就是他的慈悲與包容啊！」

*「你閉嘴！」

法王常常開玩笑，說他自己的中文不好、只有國小程度，這當然是自謙詞，事實上，他對許多成語的運用，幾乎跟專業的文字工作者差異無幾。

然而，不可否認的，對於一些「日常生活」的用詞，也總會讓人大吃一驚：

我記得有一次在堪布研討會上，我話講得急了，一直跟客座格西爭論，法王原本還用藏文勸著我，但我根本不理他，他突然說了一句：「你可以閉嘴嗎？」

我當場嚇愣了，沒想到法王會說出這句話，結果法王反而被我嚇到的表情給嚇到，事後才知道，他並不知道在日常對話中，這句話是多無禮、多重。

類似的事情時常發生，每次要離開我們開會現場去會見弟子時，他都會跟我說「我去接客囉」（其實是見客），有一次他剛參加為某位大德的荼毗儀式，回來時說：「剛剛燒屍的時候」.......

有趣的是，大家對於法王說的同一句話，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加入自己的「想像」去解讀：記得有次我跟朋友一起去在下午時段見法王，法王說一句「你們來晚了」，我心想：「嗯，沒錯，應該早上就來覲見的。」但我那朋友卻痛哭流涕，出來後跟我說：「我在輪迴中流轉這麼久，真的來晚了！」

呃。

當然，他的詞不達意偶而會造成一些誤會，但經過時間證明，法王永遠如此慈悲，用心照顧著每個弟子。而那容易感到「受傷」、「期盼」等等誤會，事實來自我們這些弟子的動機，不論是想要得到法王的注意、想要法王的照顧還是想要法王的眼光，這些染污的動機，染污了我們所聽到的言語。

*「道場什麼人最多？」

《大乘莊嚴經論》說：「菩薩念眾生，愛之徹骨髓，恆時欲利益，猶如一子故。」如果這個孩子天生殘疾、狀況嚴重，父母自然會更加用心去照顧這個孩子；但本質上來說，父母最大的期望，就是希望孩子能夠獨立自主。

同樣的，對於某些障礙特別粗重的弟子，上師們也永遠特別用心，從這一點上幾乎就可以看出一個為師者的優劣之別：像我這樣的下等忝居為師者，一旦遇到特別麻煩的學生，躲都來不及了、何況慈悲？

但是，法王永遠對於那些有特別多issue的弟子，給予無盡的關懷與慈悲，就像我熟知的一位前輩學長說的：「經典上說，佛法如同藥、法師如醫生，這樣的話，道場就是醫院，醫院什麼最多呢？」

病人最多。

我們或多或少都會看到身邊的其他同學們有一些issue，對上師與三寶的信仰如同愛情一樣：喜時激情如火，恨時玉石俱焚；我自己實在也對這些行為，感到極為不解。但每每看到為師者「恆時欲利益，猶如一子故。」的示現，又想到身為弟子、最好的供養就是學習上師的行跡，不得不鼓勵自己，對這些人多升起一點慈悲。

*「追隨or追求？」

岡波巴大師曾說：「信心與欲望會被混淆」，我們老是忘記學習佛法、追隨上師，是希望可以成為像上師一樣的慈悲與智慧，反而把「追隨」變成「追求」：想要多得到上師一點關照，一點眼光，一頓飯etc...

這種作為，其實終究只會傷害我們自己、也傷害上師：據我所知，教內就有一位仁波切，因為弟子為他爭風吃醋，使他最後心灰意冷，不再出國弘法。

這樣，受害的到底是誰呢？

密法、特別是藏傳密法，極為重視弟子與上師的三昧耶、也就是誓言，換句話說：保持住一個清淨的關係，了解自己學習佛法的動機，永遠至關重要。

大堪布札西偉瑟的道歌，或許可以作為本文的跋：

「我以上師佛為俗，視方便業為過患，於大利行起邪見，不知我心深腐朽。」

（རྗེ་སངས་རྒྱས་སུ་འདུག་པ་མི་རུ་བཟུང་། །ཐབས་མཁས་ཀྱི་ཕྲིན་ལས་སྐྱོན་དུ་མཐོང་། །དོན་ཆེན་གྱི་མཛད་པར་ལོག་ལྟ་སྐྱེས། །རང་ཁོང་ནས་རུལ་བ་མ་ཚོར་ཞིང་། །）